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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露营

露营是人与自然的暧昧,更是人对挣脱城市的愿望的表达;它不应该被扣上“小资”的帽子,成为豪华的游戏。

精致露营,中产阶级的美梦还是陷阱?

《哈利波特》中罗琳花了不少笔墨描写魁地奇世界杯前巫师们在球场外露营的盛况。抛开那些奇奇怪怪的帐篷不谈,营地上有家人、朋友与亲戚挤在一起的热闹,有对于搭帐篷、用火柴手忙脚乱的大人们,有烟花、篝火与排队打水的人群,有为了节日氛围装点起来的各类饰品,还有清晨的草地与上面骑着玩具扫帚玩耍的小巫师。这些描绘当时深深吸引住了我,也一定成为了不少人对于露营的最初印象。

我非常地幸运,曾有机会在旅居加州的几个月间与大伯一家参与过几次露营。看到这篇文章时,突然在脑海中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发现了这一批尘封已久的记忆。出于愧疚,也是为了在它们彻底消失之前抢救性地发掘一下,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谈到露营时,我想到的都是什么?

映入我眼帘的第一束光是一丛火苗,燃烧在一片干枯的树叶上,和其他许许多多叶子一起簇拥在烧烤架上。我和其他孩子们花了许多时间跑来跑去收集这些叶子,把他们一口气全都堆在火上,看着它们烧尽,再去寻找下一堆。这是我们孩子自己的小火堆,大火堆被大人们簇拥着围在中间,那里面烧着的是我们收集来的树枝;但更重要的是被铺在下面的木料。长一点的树枝被单独挑了出来,削去侧枝之后穿上了两三个棉花糖,三三两两地靠在火堆上烤。拿着树枝的人们靠在折叠椅上,几盏野营灯在地上悠悠的发着光。车上有一把吉他被拿了下来,大家跟着伴奏哼的是《外婆的澎湖湾》。烤好的棉花糖是烫嘴的,吹了半天吃到嘴里,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划过脑海的第一句话是一只鸟的低语。清晨的鸟群像我的大学同学们一样八卦,嘁嘁喳喳说个没完。夜晚的鸟群则要收敛很多,但还是有个别鸟忍不住大声多嘴,躺在帐篷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帐篷里面铺着一层气垫床,踩上去会有咯吱咯吱叫个没完。从帐篷走到厕所的路上铺着石板,清脆的足音非但不会吓退虫鸟的合唱,反而让自然的声音显得更大了。还有露营灯开关的咔哒声和铁链哼哼的吱吱呀呀。

扎到我身上的第一根刺是一丛扎人的灌木,与上面结的酸酸甜甜的浆果。这丛灌木的后方是一个海滩,几座花花绿绿的帐篷矗立在岸边;海风是温柔的,沙子是粗糙但粘稠的,沙滩上有小孩建造的土堆一样的城堡。野餐桌永远是脏兮兮的,坐下时要分外小心,周围的草丛中躲着几个包装盒。帐篷们永远是乱糟糟的,各种式样各种颜色散落一地,让大人小孩爬进爬出。烧烤炉永远孤零零地立在林子中央,黑色一根邮箱一样,湿漉漉地塞满了树林寄给秋天的信。

我的表妹Sunny正在烧烤架上烤棉花糖,身后是一片用来扎帐篷的空地。摄于2011年8月,十年以前。图片未经授权。

我印象里的露营是简单而快乐的:这可能是因为孩子需要操心的太少,只顾玩乐了;但我印象里的露营是放松、淳朴的。远离城市的地方,几家好友聚成一团,大人们喝酒聊天,孩子们闹做一团。这是孩童时的我对美好生活的全部想象了。

露营不应该是奢侈与富贵的玩物。在我们被互联网与城市化绑得越来越紧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人盼望一场象征着与城市决裂的解脱。这种解脱的权利不应当仅仅被中产垄断、被消费绑架,而应该被每个在城市中奔波的人享受。几万块的帐篷与上千的灯具固然能带来额外的满足感,几百的帐篷与几十块的毯子也可以让一个家庭轻松一晚,而与家人朋友相聚的快乐也同样充足。

诚然,国内的露营产业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轻轻松松能碰上一堆政策性、文化性的一鼻子灰。仅就一个用火安全问题,就足够让很多地方政府机构焦头烂额了。但我希望看到这个产业的发展,希望看到很多离城市不远、能轻易融入自然的营地。如果设计的足够好,这些营地可以在提供足够使用的基础设施的同时极大地降低私自扎营生火带来的火灾隐患。我希望这将会给每一个人一个逃离城市、寻找与自然的暧昧的机会。

“朋友的车包了一层浆,我们的身上落了一层灰,十分落魄。当我们扎好营地,生起火,今天的疲惫和找不到合适营地的失落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了。”皮蛋粥加辣的这段话说出来露营的放松与惬意,从一个不那么孩子的角度。露营是我们与自然的和解,更是我们与自己的和解,是我们在这个新自由主义时代找回真正自我的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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